不久前，美国《纽约时报》网站发表了记者戴夫·菲利普斯的署名文章，题为《训练残酷、药物泛滥：受训学员之死暴露海豹突击队的阴暗面》。这篇报道讲述了一个残酷的故事：凯尔•穆伦全身感染、肺部充满积液、吐血。苦撑到“地狱周”结束，这个原本健壮魁梧（身高1.93米）的橄榄球运动员心脏停止了跳动，年仅24岁。
凯尔•穆伦死亡事件，再次将近年来频曝丑闻的海豹突击队推上了风口浪尖。
在美军的编制序列里，这是一支特殊部队，为战而生、因战而兴，活跃于美军需要的各个隐秘角落，发挥着撒手锏作用。
那么，这支曾屡立战功的美军精英部队，为何频出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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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栖作战，“海豹”的诞生
1942年8月，为应对即将出现的大规模登陆作战，美国海军和陆军各抽调一支经过两栖训练的精干分队混编成联合两栖侦察队，就目标侦察、识别、引导登陆兵力等内容进行突击训练。
同时，为强化海上破袭能力，美国战略情报局在秘密训练营抽调部分人员组建突击队，并邀请英国皇家海军赫伯特·伍利指导，训练内容主要侧重于全闭式潜水装具使用、海上渗透、水下潜行等。
9月，海军挑选蛙人组建水下爆破队，进行两栖训练，如水下爆破技术、水下障碍物破拆、隐蔽渗透等。
水下爆破大队队员在进行水下爆破训练。
11月，盟军登陆北非的“火炬”行动打响。水下爆破队破坏了塞布河入海口处的栅栏网，引导盟军“达拉斯”号驱逐舰逆河而上，火力支援陆上兵力成功夺取利奥泰港飞机场；两栖侦察队搭乘潜艇秘密渗透至普林西普外海，引导“科尔”号和“贝纳多”号驱逐舰成功完成任务。
初战告捷，美军看到了这批精干分队的价值。1943年，海军模仿此前训练模式相继成立作战爆破学校、作战爆破队、战略情报局海事连等，专门培养两栖作战骨干。
同年11月，美军一艘登陆舰在太平洋登陆塔拉瓦岛时触礁，在日军的火力封锁下，数百名登陆兵死亡。美军遂成立水下爆破大队，直接支援太平洋地区登陆作战，此外，还对其任务进行了拓展，增加了情报搜集、游击队培训等内容。
二战结束时，水下爆破大队已拥有2800余人，并且在短短2年里成为获得荣誉最多的单位——共获得750余枚铜星勋章、150余枚银星勋章、2枚海军十字勋章和大量紫心勋章。
1950年，美军发动朝鲜战争，太平洋舰队所属的2个水下爆破分队被派往朝鲜半岛参战。除了传统的侦察和破障任务外，他们还承担着新任务：破袭、情报侦搜、敌后行动等。为分担压力，美军又将其扩编为第5分队。
【注：战争期间，大西洋舰队所属兵力未参战，主要任务是执行训练实验。】
水下爆破大队主要遂行破坏铁路隧道和桥梁、水下搜排爆、水下打捞、岸滩侦察等任务，参与了仁川登陆的“烙铁”行动、扰乱朝鲜战时经济发展的“渔网”行动、元山港防卫排雷、兴南港爆破等。
战后，扩编分队解散。
任务的拓展成为其转型建设的关键点——水下爆破队在朝鲜战争的运用，使美军开始有意让特种部队介入非常规冲突。1960年，海军成立“非常规行动工作组”（次年升格为“非常规行动委员会”），考虑整合海军特种作战力量，经过论证与研究，结合侦察队和爆破大队力量运用实践经验，向作战部提交了一份组建海军特种部队的议案。
该方案中，首次出现了“SEAL”（海豹）字样，代表海上（SEA）、空中（AIR）、陆地（LAND），象征全方位、立体化的作战能力，人数在50-100人左右，其中军官约占一半。
1961年海军作战部长文件中正式出现SEAL（海豹）。
1962年1月，海豹突击队正式成立。它下辖2个分队，人员大多来自水下爆破大队，分别部署在美国东、西海岸，比邻水下爆破大队，分别负责大西洋和太平洋方向的非常规作战任务。除原有训练科目外，增加了陆上作战、伞降、语言等内容。
其使命被极大拓展，组建不到1年就开始执行任务，先后活跃于古巴、老挝和越南战场。
1980年10月，大名鼎鼎的海豹突击队第6分队成立。1983年，水下爆破大队被纳入海豹突击队和特别舟艇队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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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打到哪，他们就在哪“救火”
上世纪80年代以后，美国在争霸赛中越发强势；90年代，苏联解体，美国一家独大，海豹突击队跟随扩张的美军出现在一个又一个的海外军事行动当中。
*“暴怒”行动
1983年，美国为防止格林纳达彻底倒向苏联和古巴，以保护侨民为由发动侵略战争“暴怒”行动。战争初期，海豹突击队伞降至总督官邸，营救总督斯库恩，撤离时被对方装甲车围困在总督官邸。美军调整作战计划，在其他登陆兵力的支援下经彻夜战斗，成功救出总督。行动中，4名海豹队员死亡。
*“真诚意志”行动
两伊战争期间，伊朗封锁波斯湾石油运输线，美军派出舰队护航。在双方对抗过程中，美国部分军舰和民船被炸，美军派出海豹突击队炸毁大量伊朗石油平台和高速巡逻艇作为报复。
*“正义事业”行动
1989年，美国为巩固在巴拿马的既得利益，悍然发动侵略巴拿马的战争——“正义事业”行动。行动前夕，海豹突击队兵分两路：一路占领巴拿马总统诺列加的私人机场，炸毁座机；另一路炸沉了诺列加的私人船舶，切断了诺列加逃生通道。行动中，4名队员死亡、8名重伤。
诺列加的私人飞机被海豹队员炸毁。
*“沙漠风暴”行动
战前，海豹突击队对伊拉克海湾实施佯攻，制造登陆作战假象，成功调动伊拉克军队防卫海岸区域，为美军地面部队实施“左勾拳”行动创造了机会。
*“哥特毒蛇”行动
美军海豹突击队和陆军游骑兵、三角洲特种部队协同行动，抓捕索马里军阀“艾迪德”，因情报不准、筹划不细、兵力对比悬殊，最终导致19人死亡、70余人受伤、1人被俘、2架黑鹰直升机坠毁。
*“蟒蛇”行动
2002年，在阿富汗塔克盖尔山顶，美军和塔利班进行了自反恐战争开始以来最大、最激烈的地面战斗。海豹突击队负责侦察监视山区中的塔利班兵力动态，行动中，1名队员死亡、多人受伤。
*拯救女兵林奇
2003年，女兵林奇在伊拉克执行任务时所在车队遭伏击，11名队友被打死，自己身受重伤被俘。1个月后，美军派出海豹突击队将林奇救回。随后，五角大楼将她包装成战争英雄，进行虚假宣传。不过，2007年，林奇亲自将谎言戳破。
*“红翼”行动
2005年，4名海豹队员在阿富汗执行侦察任务，因准备不足、指挥员错误决策导致被近百人围攻，最后3人死亡，前来救援的1架直升机被击毁，机上8名海豹队员和8名陆军特战队员死亡。
红翼行动绘制的任务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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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光背后，频出丑闻
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海豹突击队再次迎来了高光时刻——“海王星之矛”行动。
2011年，24名海豹突击队员在美军强大的体系支撑下，搭乘2架隐形“黑鹰”直升机从阿富汗贾拉拉巴德空军基地起飞，秘密渗透至巴基斯坦境内，击毙了美国追踪近十年的“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
2021年2月11日，巴基斯坦阿伯塔巴德北部，本·拉丹的住所废墟。图｜人民视觉
可以说，作为美军的“尖刀”“铁拳”，海豹突击队自成立以来战果累累。然而，近些年频频曝出的丑闻使这支精英部队不断蒙尘。并且，有些问题已经不能简单归纳为成员的个人行为。
其一，军事素养参差不齐。
在“暴怒”行动中，12名海豹队员空降至加勒比海，其中4名队员自入海后就再未浮出水面。其余队员搭乘橡皮艇，在靠近海岸时，操舟机发生故障，由于不会维修，橡皮艇因拍岸浪和洋流漂到外海，第一次行动随即失败。
执行“红翼”行动时，指挥层没有认真筹划方案，队长墨菲上尉并无战场经验，遇到牧羊人后，他面临两个选择：其一，对其进行控制，尽快执行完任务，然后撤离；其二，立即撤离。然而，墨菲犹豫不决，把小队的命运送进了“死胡同”。
2016年，澳大利亚人威克斯在阿富汗被塔利班绑架。在3年里，海豹突击队对其实施营救，与塔利班发生正面交火，6次均以失败告终。2019年，在多方协调下，威克斯最终以交换俘虏的形式获救。
被塔利班劫持的澳大利亚人质威克斯。
其二，军纪法规，形同虚设。
2003年，4名海豹队员在伊拉克监狱虐囚，导致俘虏死亡；
2010年，在伊拉克执行任务的3名海豹队员因给毒贩、黑帮走私枪支被捕；
2017年，海豹突击队以藏匿恐怖分子为由突袭也门某村庄，打死妇女、儿童16人；
2019年，海豹突击队驻伊拉克的一个分队因违反禁酒令和性侵女兵被遣返回国，3名军官被解职；
2022年，参加海豹突击队“地狱周”选拔训练的凯尔·穆伦身亡，随后在其遗物中发现大量注射器和禁药激素。调查发现，为提高体能以通过选拔，同批队友中超过40人滥用药物。
其三，道德败坏，姑息养奸。
2009年，营救菲利普斯船长时，海盗曾将3万美元带到救生艇上，但事后并未找到，疑被参与营救行动的海豹队员私吞。
2017年，在马里，“绿色贝雷帽”队员洛根梅尔加因不愿同流合污被2名海豹6队队员杀死；海豹7队指挥官加拉格尔，在伊拉克用1名重伤俘虏练习活体割喉插管技术，同时被曝滥杀平民，本人经审讯并未被判刑，最终以“伊拉克战争英雄”身份退役。
2018年，1名海豹队员在手机上录制虐待儿童视频被定罪；10名海豹队员因吸毒被捕，随后查出多次药检作弊记录。
2021年，38名海豹队员委托律师集体状告国防部，称其强制要求接种新冠疫苗侵犯了宗教豁免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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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谁“打败”了？
有着光荣传统和出色执行能力的海豹突击队为何频繁出丑？库叔认为，主要问题出在以下四点：
第一，兵员来源良莠不齐。
与二战后的几十年不同，近年来，随着美国经济下行，失业率和犯罪率攀升，兵源告急，适龄青年体检和政审均达标的不到25%，并且还有下降趋势。为填补员额缺口，只能降低征兵条件，甚至曾取消高中学历要求（后又紧急叫停），以高薪福利吸引不少有吸毒、抢劫、偷盗等犯罪前科的人参军。
截至6月，美军仅完成了2022年征兵计划的40%。具体到海豹突击队队员选拔，虽然标准依旧严苛，但是，为了提高通过率，他们开发出“复活”课程，安排专人对淘汰人员进行评估和培训。在这样的情况下，队员素质无法得到保证。
第二，任务繁重，高度承压。
海豹突击队作为美军的“救火队员”，为实现美国全球利益，大多在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高度危险的战场环境中执行任务，兵力需求多、部署频率高、面临风险大、轮休时间短。
自冷战结束后，美军发动的每场战争都没有正义性，在残酷的战场和巨大的生存压力面前，队员不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长期的精神高度紧张状态导致暴力倾向和创伤后应激障碍，违规违纪的概率自然会上升。
第三，不良文化侵蚀身心。
“地狱周”，源于1943年的海军作战爆破队强化训练，是海豹突击队的特色科目。然而，近些年，该科目已变成教官公开侮辱、虐待队员的幌子。据统计，二战时 “地狱周”通过率约为30%，80年代40%、2021年14%、2022年不到10%，近25年的平均通过率已低于26%。
在今年选拔中死亡的穆伦，早已表现出连续多天咳血症状，教官和军医却视而不见。这只是海豹队伍中霸凌行为的小小缩影。
第四，高层偏袒，官方遮掩。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2019年8月，美特种作战司令部下令对全军特种部队进行“全面道德审查”；2020年初，调查报告出炉，然而，通篇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
究其原因，为维护美军声誉，从政府高层到下级军官层层袒护，对违法乱纪行为熟视无睹。违纪人员有恃无恐，行为愈发出格。加拉格尔遭多项指控后，时任总统特朗普亲自插手，最终使其未受任何处罚而退役。这是海豹突击队频频爆雷、同时也是美军违法乱纪行为屡禁不止的根本原因。
2019年7月2日，美国加州圣迭哥，加拉格尔被判无罪。
按美海军特种作战司令部副司令加里•博内利的话说，它“每天可能在全球超过40个国家执行任务，有些地方我们被请求去那里，有些地方人们不希望我们出现在那里，有些地方人们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到那里，而有些地方人们以为我们在那里其实我们并没有涉足”。
然而，一支军队，连自身违法乱纪的行为都无法根治，还能打胜仗吗？